為了追尋幸福,所以他丟棄了在家鄉的一切,來到了這裡。

 

  他們一族不停地撤退,與人類是無法溝通的。首先人類聽不懂他們說的話,而就算拜託巫師巫女們顯跡警告也沒用,那麼請幾個修練有成的夥伴化作人形、負起拯救一族的使命呢?

  還是沒有用啊!化為人形的夥伴在人類的世界成長、學習,進入民意機構、政府機關之後,極力為族人、還有其他種族爭取活路和權益,卻還是被手拿著大鈔的企業主們與兩眼被金錢蒙蔽的同僚及長官給阻止。

  抗爭!嘗遍了黑暗與疲勞的轟炸,換來無力改變的事實。

 

  所以他們只好不停地、不停地撤退。也許是神明憐憫他們吧!開闢出一塊人類永遠無法侵入的空間,這裡的時間流動與人類的世界不同,空氣裡沒有過多的有毒氣體、沒有繽紛致命的懸浮顆粒、河水清澈清涼……他們可以活得很久很久,久到讓洗淨所有族人在人類世界受過的傷痛。

 

  幸福到,開始有族人思考著,所謂的幸福就是理所當然的、就是義務,甚至成立了一個組織,幸福安心委員會。

  但是他並不那麼覺得,世界上一定還有別種幸福,所以他要離開。

  離開了這片土地,就再也找不到回來的路,所有的東西都將無法擁有,即使如此,為了追尋幸福他還是拋開了一切跑了出來。

 

  邊界的森林有著神奇的魔法,他不必用短短的四肢奮力奔跑也能迅速前進。森林裡住著許多他們所信奉的神明,神明們聽到這小小的騷動紛紛探出頭來一探究竟,他沒有注意到,只是不停前進,接著想是想到什麼似的,努力地想化作人形,用雙腳踏在土地上奔馳。但是他還太小了,無論怎麼幻化,都無法化成一個完整的人形,每次都會帶著狸貓一族的特徵。

  擺脫不掉啊!難道只能重來嗎?

  森林裡的神明們看著這個莽撞的孩子,沒有出手阻止,他們也想看看,那個他們意料之外的委員會與這個小夥子到底誰輸誰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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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柔軟的墊子上,墊子周圍有木作的短柵欄、天花板有些破損和漏水,隔在他和天花板之間的,是一個看上去有些年代的玩具,就像旋轉木馬那樣,不停地轉動。

  「娃娃、娃娃,要快快長大喔!」一個年輕的女子搖動著手中的鈴鐺,輕聲地哄著。臉顯得消瘦蒼白,應該是剛生產過後又沒有好好休息的緣故。

  他知道自己重新來過了,就像老祖宗為了改變逆境時融入人類一樣,重新投胎,從一個嬰孩做起。他在嬰兒床裡,這個女子是他的母親,他出生在一個有點窮困的家庭,但是沒關係,母親的笑容,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溫暖,這是第一種幸福。

  於是他想要給母親一個有活力的笑容,卻先聽到另一個聲音哭了起來。

  「娃娃,媽媽沒有辦法給你買藥,今天從市場買來了一塊肉,你吃了一定要好起來喔!」說完,她便往廚房的方向走去,留下無法停下哭泣的那個孩子,還有困惑的自己。

  

  如果身旁哭鬧的是「母親」的孩子,那他是什麼?

 

  動不了、他動不了!旋轉的玩具隨著窗外漸弱的風漸漸慢下來,靜止不動時,上頭抱著小鏡子巫婆吊飾剛好對上自己的視線。

  這瞬間他明白了,他是一個布偶,破破舊舊的紀念布偶,右手臂上頭寫著「笠日式料理店十周年紀念」的字樣,手拿著帳本,左手則抱著一個小酒瓶,頭上戴著一個斗笠。沒想到身為狸貓的他,不顧一切來到人類世界,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落入了破舊紀念狸貓布偶的身體裡頭!

  是神明在開他玩笑嗎?

  就算答案是肯定的,他也不會甘於就此認輸。

  他用了一個簡單的法術讓自己更靠近嬰孩的身邊,那是個可愛的小女孩,可以看到她滿臉的紅斑,應該是生了什麼不嚴重的病,只是因為營養不良所以才會那麼痛苦。

  他能為小女孩做些什麼呢?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小女孩一把把他抓了起來,像是要轉移身上病痛般的對他又抓又咬。他竟能感覺到疼痛、還有黏稠充滿苦味的的口水。

  沒多久,小女孩累了、睏了,又陷入深深的睡眠之中。他讓自己更靠近小女孩,發覺幼小的軀體竟如此燒燙、滿身是汗,不捨之餘,卻感到幸福。

  這是第二種幸福,能為在意的人做些什麼的幸福。生活在優渥環境下的狸貓一族無憂無愁,什麼也不缺,大家過得十分快樂,一點也不需要互相幫忙。他不曾體會過,付出比獲得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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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母親對妹妹的敘述可以知道,自己是在溪流的石頭旁撿到的娃娃,沒錢給妹妹添玩具的媽媽就把他給洗乾淨、撿了回來。也許是因為就只有這麼一個娃娃的關係,妹妹從小就對他愛不釋手,吃飯也硬要把他帶到餐桌上,擺一副空碗筷要「熊熊」一起吃飯。

  小小的餐桌上只有一鍋撈不到幾顆米的稀飯和一盤炒青菜,他知道這個月家裡又沒錢了,靠著媽媽打零工賺來的錢只夠買那點白米,就連青菜都是在山上偷偷摘採回來的。

 

  「媽咪,妳也要吃菜菜才會有力氣喔!」即使菜色如此寒酸,妹妹還是吃得很開心,媽媽不停地幫吃得津津有味的妹妹夾,妹妹也不忘提醒媽媽自己也要記得吃飯。

  第十八種幸福,和親愛的家人一起吃飯。

 

  偶爾,家裡真的完全沒有存糧的時候,他會用法術讓一些冷血的鄰居主動送些食物過來,那些鄰居有堅固的磚瓦屋可以住、每天都有肉可以吃,從煙囪總是飄來滿滿的米飯香,但是也許是沒有血緣關係的緣故,他不曉得,鄰居從未主動真心的對他們家伸出援手。

  他不能經常使用法術,這是他某一天發現的事情,明明是布做的造型帳本,上頭的數字卻不斷地在變動,正確來說,是遞減。他發現的時候已經剩下六十一了,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星號,不知道代表什麼。

  但是經由觀察之後得到的結論,帳本上的數字,是他剩下可以使用法術的次數。如果沒有了法術,他的存在與否並不會是最大的問題,而是,媽媽和妹妹是不是能活得下去。

 

  第三十種痛苦,體會到現實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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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長大了,開始跟隔壁鄰居的孩子有所接觸。鄰居的孩子是個帥氣的男孩,很貪玩所以常常帶著妹妹上山探險,兩個孩子很快就有了深厚的情感,儘管他們不懂這種感覺叫做喜歡。

  妹妹總是抱著他偷偷分享著這份喜悅,還有今天關於男孩送他的小禮物。

  第三十九種幸福,互相分享心情的時刻。

  媽媽終於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漸漸有了積蓄,花了一些錢買了一大包新鮮了白米飯回來;然而為了存錢給妹妹上小學用,所以就買不起配菜了。

  「媽的死窮鬼給我出來。」木門被重重地踹開來,門外是兩個大人和一個穿著粉紅色洋裝的小女孩,兩個大人一踏入屋子就不顧媽媽的阻止四處東翻西找,最後在妹妹的房間裡翻出一隻嶄新的小貓布偶。

  媽媽哭了很久,自責自己為什麼不能給妹妹更好的環境,而讓今天這種事情發生。

  傍晚妹妹回家,玩了一身泥,媽媽沒有像往常一樣叮嚀她去洗手。

  妹妹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同,洗好手之後就坐上餐桌準備用餐。

  看著滿桌的菜餚,從鍋子到盤子再到碗,清一色全都是白米飯,「今天是白飯套餐呢!」妹妹說道。

  「米飯難道不好嗎?」媽媽第一次吼了妹妹,「雖然沒有魚肉,但是只要有了米飯就能吃飽、就能活下去。」

  「媽……咪?」妹妹並不了解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只是一時興起替今晚的菜色取了個名字而已啊。

  「努力生存還不是為了養活妳、想要一個新的娃娃也可以跟我講,為什麼要做出那種丟臉的事呢?」

  第七十五種痛苦,相愛的人彼此誤會。那個娃娃是男孩自己趁他妹妹不注意的時候拿來送給妹妹的啊。

  他連忙使用法術,讓兩人冷靜地解開這個誤會,然後他看到了帳簿上的數字:五。

  比起消失的恐懼,他更害怕失去媽媽和妹妹。但此時看著化解誤會的兩人,他安心地笑了,妹妹把他拿起來,與媽媽相擁。第四十種幸福:能夠擁抱身旁最親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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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一個可疑的男人潛入屋子,嘴裡嚷嚷著:「這破房子什麼都沒有,偷他們的東西還嫌倒楣呢!」又過了一陣子又聽到男人的笑聲,從媽媽和妹妹的房間裡傳來。

  在餐桌上的他無法看見男人的動作,但是卻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他知道憑他低階的法術是無法阻止男人的,但是……

  但是他不能讓悲劇發生。

  必須做點什麼。

  必須。

  沒有飯吃頂多挨餓,如果悲劇發生,那即使活下來,他最愛的人也不會快樂的。

  帳本上的紅色星星突然亮了起來,將整間房子照亮,男人也注意到這樣異常的狀況。他走了出來,有些不耐煩,顯然還未得逞,很好。

  這個夜晚,是男人生命的最後一夜,他將屍體連魂魄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媽咪,布偶的帽子不見了耶!」一早醒來,聽到妹妹說的話,他這才注意到自己頭上的斗笠不見了。

  媽媽一邊用抹布擦掉可疑的鞋印,一邊回答妹妹:「聽說狸貓的斗笠能化解災厄喔,他一定是為了保護我們才把斗笠弄丟了吧!」童話般的回答讓妹妹接受了,但媽媽知道並不是這樣,昨夜有人入侵了,但是他們平安無事。

 

  這是神明給他的最大玩笑吧!犯規般的能力應該是不屬於他的!最終他還是得靠神明給他的能力去保護最愛的人。

  第七十六種痛苦,體會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第四十一種幸福,心愛的人平安無事。

 

  看著帳簿上的數字,他做了一個決定。

 

  神明們啊,我是離開了桃花源的狸貓,這場遊戲是你們獲勝了,僅僅獻上這剩餘的五次機會,換給這對母女從此能溫飽三餐的幸福生活吧!

 

  於是他看著手中的酒瓶慢慢消失,帳簿也消失了,他成為一隻平凡的狸貓布偶,接著,眼前一片黑暗。

  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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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林開始崩壞,他們所信奉的神明還是一樣從容地從最高處俯視著狸貓的快樂天堂。

  「是那孩子贏了呢。」

  他在人類世界短短八年的生活,體會幸福的同時也接受痛苦。了解到世界上並不是只有幸福是重要的。因為有痛苦,所以更會珍惜幸福;因為愛人,所以更懂得如何創造幸福;因為幸福不是與生俱來的,所以更愛身邊的人……

  天堂開始幸福地不那麼理所當然,幸福安心委員會解散了,狸貓們在這塊淨土做了跟人類一樣的事情,如今魔法解除,淨土開始衰敗。

  不過沒關係,聰明的他們知道,只要重獲單純的初衷,他們可以再擁有幸福的日子,靠自己的努力去獲得。

  

  幸福並不是理所當然的、更不是義務,而是努力過後才能體會到的甜蜜果實啊。

  END 2013/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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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後記(?)

寫這篇讓我覺得情緒波動很大...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然後其實有很多思考的點,希望有人有空能想想(???

對了,通常商店裡會擺的那個狸貓啊,好像是有意涵的,查了一些資料→在這

另外,幸福安心委員會也只是因為出題者風翎在聽音樂的關係,至於這篇文章所提到的,跟那首歌是沒有關係的,

只是借用了一句歌詞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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